她的家在那所村小的背面，聽到學校的鈴鐺響，跑去上課也不會遲到。他的家在那所村小的左面，沿著門前那條馬路，騎自行車一分鐘就能到學校。他們都在那一所村小讀書，都是那一所村小的驕傲——考上師範的高才生。但他們打小不認識，連相互的名字也沒聽說過。因為他比他大九歲，他考上師範那年，她才開始讀小學一年級。

師範畢業他被分配到完小任教。三年後工作不努力，他被打回老家的那所村校富有才情，彈得一手好琴，有一副好嗓子，能寫會畫，長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他，從此他意志消沉，迷上賭博。出手大方，一夜輸掉一千兩千是常事；手業之精，有他在一般人不敢上場合；精力充足，三天三夜可以不下桌；名聲在外，全鎮的人都知道。兩三年工夫下來，他成了一個家長唾罵，學生憎恨，領導頭痛的「混帳」。二十三四傴僂著背，瘦削的臉又乾又黑，比一個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死屍還要可怕。別說女朋友，連男朋友也沒有。也許形容枯槁的他沒這份心思。

正當他名聲越來越臭，無可救藥時，她進入他的視線。那天，十八歲的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輕緩地沿著台階一步一步地走進校園。在陽光的照耀下，高大清純的她就像天使來到凡間，給死氣沉沉的村小注入生機和活力，讓每一個人都耳目一新，激動不已。尤其是他像在黑暗看到一線光明，本已消失的心又回歸。二十七歲的他終於找到愛的感覺，暫時他忘卻了麻將的誘惑，翻開記憶的自己，拾起生銹的筆，向她開戰。十八歲的她哪裡經受得住一封封情書的轟炸，如火如毒的語言使她不顧家人同事的反對，毅然投進他的懷抱，成了他的小情人。

愛的路上並不風平浪靜，瘋狂之後是頭腦的冷靜。走進後才發現當初的印象是多麼虛幻，現在的真實無法接受。他覺得的她並不像天使一樣漂亮溫柔，她發現他不是想像裡的浪漫體貼。兩束如膠似漆的烈火，遭遇傾盆大雨的洗滌，消失得無影無蹤。埋怨，爭吵成為家常便飯。他更加瘋狂，變本加厲地賭，徹夜徹夜地在麻將聲聲裡度過。她除了無休止地哭泣外，就是尋找一切機會辱罵。

當拿掉三個孩子後，醫生告訴她，你已經不能再做人流了，要不然以後就很不容易懷上。個性一直強硬的她，第一次服軟，畢竟這是自己的第一次戀愛，不忍輕易地毀掉。她心平氣和地找到他，答應和他結婚，為他生孩子。第一次找到男人感覺的他很知足，答應取她，答應少打麻將。婚後日子一度平靜，但婆媳的爭吵又成了生活的主題。夾在中間，左右不是人，他又一次逃離，鑽進自己營造的厚厚的繭裡，與麻將為伴。

三十歲的他有了孩子，但孩子的出生一點也沒喚回他做人的責任。反而使她陷入人生的苦海，背著孩子上課，找丈夫回家，與婆婆戰鬥。但強者就是強者，她是不會被生活擊倒的。結婚四年的時間她年年教全鎮第一名，孩子已不需她操心。更了不起的是她在鎮上花三萬多買了一套房子，雖欠帳一萬多，但畢竟有了自己的家，有了一個清淨的地方。理智的她也不再苦苦的規勸，去了另一所村小，與他決裂，讓他要麼毀滅，要麼醒悟。

一年後，難耐寂寞的他找他教辦的老同學悄悄地把她調回原來的村小，許諾要幫她還帳，要照顧她和孩子。連撲克也不會打的她，閒得無聊學會打麻將。身知麻將味的她不再叫他戒賭，只是規定每月只有一百元的「活動經費」，只准下班時間打，上班和晚上都必須「下崗」。也許這就叫理解吧，他真的全盤接受，從沒違約。

現在，二十七歲的她已當了兩年的負責人，成了全鎮的紅人。他就用他的二手兩輪每天載著他的老婆和孩子上班下班。回到鎮上的家，分工完成了家務，就一起奔向茶館，開始他們的二職業。天黑了，又一起夫妻雙雙把家還。經過近八年的戰鬥，終於被麻將調節，原來的仇恨也在麻將聲裡消失，日子恢復得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