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的人傷我最深

一個女人若有一個可以稱作閨中密友的女友，那麼她們的交情一定不是一天兩天。就譬如我和夏潔，從高中一直玩到現在。用夏潔的話來說就是，像分不開的雙色冰激凌，即使融化，也是注定要流淌在一起的。

現在我的這位閨中密友正在給我打電話，「舒曼，城西新開了家法國餐廳，據說味道非常的法蘭西。怎麼樣，要不要去試試？我請客。順便還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夏潔帶給我的訊息通常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某某餐廳開張或者某某商城七折酬賓。當然，間斷的她還會給我匯報一下她的感情遭遇。這些小事很容易就被她誇張上一千倍。作為她多年姐妹的我，完全瞭解她的作風。所以當我趕到她說的那家餐廳時，她已經在門口轉來轉去等得不耐煩了。我調侃道，出了什麼大事啦，是不是美國哪幢大樓被塔利班的飛機給消滅了？

夏潔把我拽進餐廳，迅速點好了菜，然後神秘兮兮地說，舒曼，我戀愛了。

我哈哈大笑起來，我當天掉下來了呢。你哪個月不戀愛幾次，難道這也值得大驚小怪、興師動眾？

夏潔臉紅著嗔怪，就知道取笑我，是不是覺得我比不上你和阿措那麼幸福恩愛所以拿我來開心。

我強忍住笑意，湊近她說，那你告訴我，是哪家的青年才俊讓我們夏大小姐青睞上了？讓我也給你參謀參謀。

我還沒見過他呢。夏潔臉紅得愈發厲害，見我迷惑不解，又解釋道，他是我上網認識的網友。

我張大的嘴半天沒有辦法合攏，我叫起來，夏潔，你居然還學人家網戀？你今年都27歲了，還以為自己是青春美少女嗎？

夏潔不與我爭辯，只是托著腮自顧遐想，可我感覺他是個好男人，並且絕對不同於我的以往。

二

夏潔是個妖精似的女人。她衣著妝容思想都走在時尚的尖端，大學畢業拒絕了N家單位的面試通知，義無返顧地做起了時髦的自由撰稿人，不時就有文章在時尚雜誌上發表，比起我每天為公司奔波賣命來，日子不曉得愜意舒適多少倍。加之人長得漂亮出眾，身旁總有大堆的男人甘心栽倒於她石榴裙下。其中也不乏相貌英俊的癡情漢，可夏潔卻絲毫不為之所動，她總像個怨婦似的跟我說，現實生活裡再也找不到真正的男人了。我笑罵道，你才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寫實典範。

我想起吃飯時她對我說愛上一個人時的真摯表情。我有些意外，也有些為她擔心。畢竟在這個年代，所有的東西都有可能是假的，更何況隔著台方方正正的機器。

我把夏潔的事講給男友阿措聽，阿措只是淡淡地應了句，哦。就埋頭繼續看他的報紙。

我感覺有些沮喪。這個我交往了6年的男人，如今激情褪去，曾經在他身上有著讓我心醉的一切特質，似乎在這幾年的時間中也消磨得一乾二淨。我們倆一年前搬到了一起，預定今年年底結婚。我想，生活也就如此了吧。

阿措和夏潔似乎天生就是死對頭，一個是我的男人，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夾在中間不知所措。

阿措看不慣夏潔大大咧咧的作風，也因為她總在更換男友而覺得夏潔心思不正。早先我們還經常約在一起吃飯或者打球，後來阿措就不去了，最近還讓我少和夏潔來往，生怕她將我帶壞。而夏潔對阿措也無多大好感，她說以前覺得阿措還多少有那麼些浪漫作風，可時日一久，他骨子裡的迂腐和呆板就顯山露水了。她還說，和這樣的男人一起生活只有兩個字，沒勁。

我老想讓他們能夠相見甚歡，可總是徒勞無功。

三

舒曼，戀愛的感覺真的太棒了！只是思念的痛苦太折磨人，我真希望能每天面對著電腦而不做別的，這樣我就可以每時每刻與他在一起。夏潔現在就坐在我對面，自從上次給我說過她網戀以後，每天中午在一起吃飯已經成為我倆的固定節目，她總是爭取在很短的時間內向我匯報她和網友的最新進度，在說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興奮與狂熱。

你在說胡話吧？我嚇了一跳，感覺到她的語無倫次，作為姐妹，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她一些事情。

聽著夏潔，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瞭解他多少？你真的相信來自虛擬的感情？你甚至連他住在哪裡是男是女都不能確定……

夏潔哈哈笑起來，這很重要嗎？

我無話可說，我深知女人一旦進入戀愛的狀態，她的愚蠢只有周圍的人才能看得出來，何況夏潔本身就是一個生活在激情裡的女人。

我終於明白夏潔其實只是想告訴我她的快樂，而絕對不是要和我討論或者商量的。

夏潔難以抑制的情緒持續了很長時間，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可思異。我是她情感經歷的見證人。每一次戀情，她都能把自己點燃，然後心甘情願的在情滅時化為灰燼。我想，也許她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的。

但我現在也顧不上關心她了。

我發覺自己和阿措之間似乎出現了問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沒有了交流。就像某種病菌，最初出現在你身體裡的時候你是毫無知覺的，並且供給它成活長大的足夠營養，最後讓它變成了一個強大的惡魔，徹底吞噬了你的身體。我和阿措的感情就猶如一個病菌成長的過程。還沒有邁入婚姻的門檻，我就已經感覺快要進入墳墓了。

我對夏潔述說我的感受，夏潔怪腔怪調的笑，幸福的人都一樣，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我就真不明白，像你這麼優秀為什麼就非要死守著他那麼一個木衲無趣的人呢？舒曼，其實你還有很多選擇的。

我不想與她在這個話題上爭論下去，夏潔總覺得阿措配不上我，所以總想要我重新尋找幸福。但不管怎麼說，阿措現在還是我最親密的人，我付出過的感情，也不想那麼輕易放棄。

說說你和你的網友吧。我問。

夏潔一下子來了精神，笑容燦爛又有幾分羞澀，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他了。他是那麼與眾不同，風趣幽默，簡直可以用博古通今來形容他，他隨便說句話都可以撥動我的心弦。

我試圖去理解夏潔的感情，我想她是真的遇到一個猝不及防的愛了，只是這個愛，可能並不適合她。

四

這個週末我獨自去看了一場電影。是劉燁和林嘉欣主演的《戀之風景》，很美的愛情片。裡面的女主角拿著已故男友未完成的畫去尋找一個地方。她帶著愛完成一個心願，完成一個對自我救贖的過程。

我忽然覺得我也是在尋找，尋找一個幸福的方式。影片結束的時候，我幾乎已經淚流滿面了。

能被一個電影所打動而流淚的人應該是幸福的，但電影畢竟是電影。流完了淚，依然需要正常的生活進行著。每個人都渴望別人的故事跌宕起伏，而自己的故事只需要平平靜靜。

我開始不去多想自己與阿措是否需要交流的事了。兩個人生活在一起，難道不算是一種交流嗎？我們開始有條不紊地籌措著婚禮。

夏潔還是每天約我吃飯，告訴我她和網上戀人的喜怒哀樂，我靜靜地聽，然後微微地笑。

然而日子就好像一條大江裡的水一樣，有平緩流動的時候，就一定有暗湧急流的時候。並且完全不依照誰的意願來改變什麼。

那天夏潔給我打來電話，她的口氣嚴肅得像塊冰，舒曼，你到我這裡來，我有事要跟你說。她說的是一家位臨郊區的餐廳。

這裡很安靜，剛一落座，我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發生什麼事了？

夏潔沉默著，只是喝酒。然後哭起來，我慌忙掏出紙巾遞給她，又叫服務員拿來熱的毛巾。

夏潔用毛巾把整個臉捂起來，好長一會才止住了哭泣。她望著我說，舒曼，你相信我嗎？我一頭霧水，但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今天見到「敲」了。「敲」是她那個網上情人的名字。我看著她，猜想她一定是大失所望，然後難過。

他真的很優秀。但我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夏潔點了一支煙。

我正感到迷惑，夏潔又說，我準備離開這個城市。我已經把房子賣了。

為什麼？我著急地問。

夏潔沒有回答我，但我知道一旦她決定了的事，是任憑誰來勸說也是無用的。所以我只有問，那你要離開多長時間？

不知道，也許幾個月，也許幾年。夏潔望向窗外，我第一次在她眼裡讀到了憂傷。

走的那天我去機場送她，我們擁抱然後都流下淚來。臨登機時夏潔對我說，其實一個幸福的女人就是能把握住一份真實的感情。這份感情的滋潤能讓女人永遠美麗。舒曼，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因為你一直很幸福。

五

生活是由實實在在的分秒組成。夏潔就這樣在我的生活裡消失了。我找過她，但卻沒有結果。為此我甚至改變了夜裡關機的習慣。我惟一能肯定的就是，她在某一個我不能知道的城市生活著。

日子還在進行著，我和阿措的婚期臨近，生活的流水又到了平緩的時候。我們每天忙著裝修和購買家居用品。

阿措提議買一台電腦，我奇怪地問，你不是不喜歡玩電腦嗎？

阿措回答，以前在單位上偶爾上網聊天。

我突然想起夏潔，不曉得她現在是不是過得很好，那你現在還聊嗎？我隨意的問。

不了。

你的網名叫什麼？

很多，不過有個最常用的是「敲」。阿措說。

我突然知道，夏潔永遠不會回來了。

並且我還知道，生活永遠沒有重複，就像流動著的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