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這個世界上經久不衰的永恆的話題，由之而來的婚姻，曾經也是我們前半生的熱切嚮往，和今生今世的一次人生高峰。可是,多年以後，那一腔曾經讓我們驚心動魄的情感經歷了歲月的淘洗和漂白之後，還有多少人能一如波瀾不驚的古井水守衛那曾經旦旦的誓言？那曾經纏綿得刀劍難分的激情，那曾經如同精衛填海的執著奔赴，在歷盡人世浮華之後，也不過是留下一聲歎息、一場無奈，抑或是一具證明昨日激情的遺海猶如木材的熱烈燃燒，到最後，就是一堆無言的黑炭罷了。

他，是我高中時候的老師、現在的同事。1米8的個頭，偉岸英挺。大學畢業之後回到家鄉從事教育。他德能才識，各方面都比較優秀；曾經因為教學工作出色而一度被提拔為學校教務主任。後來，他因一時的直言犯忌，逐漸被冷落出了新的領導層。

前段時間，縣裡選拔副縣級領導後備人員，他本來各方面條件都符合，能力也被大家一致公認和看好，同事親友甚至縣級領導都舉薦他去報個名，但他不去。也許是半生以來的江湖雨水，洗刷了曾經有過的心夢，讓人不覺中淡泊了名利。

她呢，身材窈竅，容貌清麗，如能再腹有詩書、內外兼修的話，應該是個溫婉的可人。可惜，她只初中文化，沒有什麼追求，生性喜歡玩樂，貪戀安逸享受，是個十足的俗人。她的世界主要就在服裝、美容、街坊、人堆、聲色娛樂場所等熱門、熱鬧的地方。任何時候她從你跟前經過，你不經意的招呼一聲，她就會毫不推辭的陪你聊呀玩呀；有時人家正在吃飯，禮儀性的招呼她說「來吃點飯」，她也毫不客氣的就過來陪你就餐。同一個生活小區裡的人，太瞭解她的脾性了，自然對她也就敬而遠之，頗有微詞。

當初，她是看中了他那個在這個地方還很稀缺的大學本科文憑，才嫁了他；他呢，也許是看中她的容貌。

人人都覺得他們郎才女貌，而且雙方都有鐵飯碗，應該是很理想很知足的一對。

他21歲的時候跨出大學校門就教我們，等我從他曾讀過的大學畢業出來又跟他在同一個學校上班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孩子。有人說是男的沒有生育能力，說怪不得他不管管自己的老婆哦。當時他們已經不再像我們讀書時所見的那樣形影相吊了。那時麻將之風剛剛興起，他喜歡跟朋友、同事在閒暇之際切磋牌藝，侃侃大山，其他也別無不良嗜好。而當時我們這裡石材市場蔚然崛起，不少人靠給外地老闆介紹業務當所謂的「串串」而得了點小錢，他的老婆，就是這群人物裡比較活躍之一份子，加上平素大家對她德行的見識而由此聲名不佳起來。人們說她有艾滋病，因為她經常跟那些老闆粘粘連連打得火熱。那時艾滋病這個概念也剛從外面泊來，大家惟恐不及，所以見了她，趕緊關門閉戶，躲之如避瘟疫，甚至她坐過的凳子也被扔進火堆燒掉。

好容易他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於是背地裡有人說那孩子不像他爸，說八成是她粘連的哪個老闆的種。

他倒是非常珍惜和疼愛這個孩子。成天樂呵呵的在人前說的都是如何哺育孩子的話題。孩子一天天長得茁壯英挺，身板、相貌、眉宇間透出的氣息，簡直就是他父親的複製品。為父親的非常關愛孩子的身心成長，常常聽見他在各家樓底下切切的呼喊兒子回家吃飯；業餘時間也每每帶著他打籃球打乒乓球練泰拳道，從事各項體育鍛煉；父子倆相扶相依的把著肩頭在大街閒逛。他教的是人文學科，自然也是給兒子灌輸些自然成長成才、快樂生活的「綠色」理念。

女的呢，因為石材市場早就崩了，現在小城生活很悠閒，也很乏味，她喜歡去街頭巷尾的人堆裡，聊些閒言碎語花邊新聞引得開懷大笑。後來，大家便發現她身旁多了個陌生男人的身影，中等身材，相貌一般，據說是個外地人。開始的時候，人們看見她們在暗夜裡的一些角落裡出入，時間久了，兩人也就無所顧忌了，常常公然一起走在大街上，有時還帶著她的兒子跟那男人一起在外面吃火鍋，儼然就是一家三口的樣子。更不可思議的是，人們不時的見她和那男人從她們家那個方向出來往外走。這個小城真的是小，前瞻後仰的都是熟人，他們又那樣公開活動，鬧得滿城風雨。

當那個新修起來的廣場成為整個城市人們閒暇娛樂的中心和人氣鼎沸所在時，那裡自然少不了她的身影，特別是每天晚上廣場集體舞蹈的隊伍裡面，每每見那男人跟她摟腰搭膀的翩翩起舞；再後來新開張的舞廳裡，幻影迷離，更見她們夜夜笙歌，舞步飛旋。

這個城市簡直無人不知道他們的關係了，同時也越來越多的人在流傳閒言非語，並不斷的探問：

她怎麼看得上那個男的喲？

她老公難道不知道嗎？

怎麼，有男人喜歡帶綠帽子呀？

奇怪的是，也從不見夫妻倆吵嘴打架的，一家人一派祥和寧靜。

懵。

他和她在一個屋簷下生活，卻像兩個在各自的軌道上自我運行的行星，遠遠觀望，互不干擾。平日裡人們聽他點評時政，雜談世象，縱橫學術理論，遑論古今道義，番番有理，句句精言，幽默風趣，別開生面，令人歎服！怎麼對自己家庭的另一半世界就如此沉默、漠然呢？那個男人無論哪方面都不能跟他相提並論，靠他自身各方面的條件，在這個地方再找一個超越現在這個老婆的能與之匹配的女人，也絕無難處。

於是，社會上有了結論：人家這位老師，是身體不好哩，自然，就放縱自己的老婆了！至於這「身體不好」是什麼意思，大家都不言自明。

其實他哪裡身體不好？人家是個出色的籃球運動員哩！

有一次，我的這位老師在我們辦公室講他不喜歡出差，原因有：一不能照顧班上學生（他是班主任），二是打斷了正常教學進程，三是自己走了教務處還得找人代課，增加了代課老師的負擔，最後，他說最關鍵的是，不能照管好自己的娃娃。

他說，這次聽說他要去外面開會，他那十歲的寶貝兒子不斷的追問爸爸，幾天才回來呀？並且不斷的叮囑：爸爸你開會完了就馬上回來呵，在外面不要喝太多的酒，早點休息睡覺喲。大家一片唏噓，哦，這麼懂事！

看得出來，他平常的人文教育是比較成功的。

老師一臉欣慰。任何時候，只要談到兒子，他的話題就沒完。

我想，他對妻子所作所為而持的態度，一定是因了某種情懷的。

有一天，跟她共行一段路程。

我說，你小孩呢？

她說，跟他爸一起去鄉下玩去了。

我有意無意的說，他爸爸很愛他，經常帶他玩，所以他肯定要跟父親纏綿一點吧！

她說，不啊，我還是很愛他呀，他也喜歡跟我一起呢！他喜歡我教他做事情，帶他上街。不過，她也承認，他爸爸主要教他學習和搞體育運動，總體上孩子要喜歡他爸爸一點。

我說，你們家分工挺好啊！

這就是家庭，不管婚姻中的兩個人已經怎麼樣了，那唯一的軸心仍在，那共同的血親之愛天倫之情，還在，它就是——他們的孩子。

孩子是母親身上的肉，更是父親心上的痣。

如果有人偷了你的東西，你會怎麼樣？我猜，那小偷多半被打個半死。

可是如果有人偷了你的人，就只是「打」的問題嗎？

我想，老師不會不知道外面的風言風語，以他的博學和明智，也不會不知道婚姻規律人生宿命。生命裡，有很多無奈，那不是靠所謂的智慧與能力就能解決得了的。

大多數的婚姻都這樣，兩個人相處太久，日子和情感靜如死水，而恰恰誰都沒有過多的心情和精力去刷新這本已如同雞肋的婚姻。他們，本來文化檔次差距就大，誰都改變不了而且也不想去改變對方與生俱來的習性。

退而求其次，只要她還在這個家裡睡覺，還在拎著大包小袋的蔬菜往家走，還在關心孩子的健康與成長，還在被孩子深情款款的的喚作「媽媽」。

再說，那兩個半路出家的男女，又能修成什麼正果？憑他那修車的行當，能把她的真心真正俘虜？也許她不過是對寡淡無味的婚姻感覺疲憊乏味，趁著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抓住青春的尾巴，消遣一下富餘的精力與時光。那夜****的翩翩舞步，那迷幻多彩的感官享受，不過是對現有生活狀態的調劑和對曾經有過的心懷的追憶。

破舊、暗啞、乏味的婚姻如同鐐銬，戴著它，誰也難飛；孩子，也是個難解的心結，不然勞燕分飛，各奔己向。當人無力改變現實世界的時候，往往轉而改造自己的內心世界，為自己鋪設一個舞台，找準舞台的立足點，獨跳自己的舞步，這，也是一種生存哲學。老師說過，好高務遠不切實際，快樂生活才是根本。

這麼說來，他們是在戴著一樣的鐐銬跳著各自的舞蹈。

男人的舞步，是圓舞曲，中心是孩子，看他成長，看他歡笑，看他幸福，與之共享天倫之樂，就是父親的美妙音樂、無上美感！也許你看不到他金剛怒目似的暴烈，但是，他的心中，何尚沒有屈辱，無奈，憤怒，甚至殺人的衝動！也許，是理智它控住了這一切。

因為這個兒子，他一邊豪飲著承歡膝下、盡享天倫的甜蜜之泉，一邊也不得不忍辱含憤強吞苦水。

只有理智的人，識時務的人，有涵養的人，才能做到這樣！

而女人的舞步，是酒醉的探戈，步調激越，浪漫恣情，那是對曾經有過的或者設想中的愛情和浪漫的遐想。女人對愛情對浪漫的嚮往永遠沒有止境，特別是淡而寡味的婚姻與現實令人失望的時候，那顆時刻準備萌動的狂野之心一旦遇上適宜的氣候，就會重新燃燒。況且那男人對她還真是有情有義呢，正如她單位的人所說，那男的白天為她送飯，夜裡陪她上夜班，換成是那個老師，能辦到嗎？

不過，這個時候的女人，未必就真要破壞一個舊世界而去尋覓心中的愛情，她的心智和見聞、歷練，以及她半生以來植在這裡的根系，都會有意無意的把她的一切囿於一定範圍內的。就像那些在外出軌的中年男人，外面的世界儘管很精彩，激情與囂舞之後，最終還是要回到家中。

人人都想過自己心中想要的生活，但是事實難如人意。當現實與理想天淵之別時，冷靜思考，理智待事，練達處世，扭著日子跳跳舞，讓心境盡量寬和一點，讓臉上多開些花容。這，也是生存的藝術。

婚姻，曾經讓人激動；

婚姻，往往最終也讓人感到無奈。

而生活，不過就是種狀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