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微笑

每當報上又發表我的一篇小文，心裡總是美滋滋的。但是我又不得不壓抑自己的興奮，我怕我們老闆知道。

我們老闆是個北京女人，40歲左右，一向不苟言笑，滿臉橫肉，令人對她心生畏懼。沒事時，她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很讓人吃不透。

這家建材商店已是我來京打工的第五站了，前四次被辭退都是因為我「不務正業地寫文章」。老闆嘛，總是希望我們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會有半點分心。

一個外地人在北京打工不容易，每月微薄的薪水，扣去房租、生活費，再買一些書籍和稿紙，就所剩無幾了。一旦失去工作，生存馬上就會遇到困難。因此，我十分珍惜這份工作，處處小心謹慎，極力做好每一件事，生怕再被老闆炒了魷魚。

我剛來不久，同事小王不知什麼原因被老闆辭退了。看著小王收拾行李，老闆說：「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遍地都是。」聽了這些話，當時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越是怕就越是來事。那天，老闆拿著一份晚報過來問我：「這個署名『張玉金』的是你嗎？」我心裡一哆嗦，支吾著不知怎麼回答。「就是他，昨天稿費都寄來了。」邊上的一個同事先多了嘴。「你經常寫東西嗎？」老闆不動聲色地問。「我……寫過幾篇吧。」我理虧地躲開她的目光。老闆沒說什麼，走了。

看來已發生了四次的事又要重演了。我的心不禁提了起來。

兩天後的傍晚，老闆叫住我：「小張，下了班你晚點走，我有事跟你說。」我的頭嗡的一聲大了，前幾個老闆譏諷的話又響在耳邊：「我們這兒缺幹活的，不缺寫文章的藝術家，你回家去寫吧。」

我硬著頭皮走進老闆的辦公室，她衝我點點頭，然後拉開抽屜，拿出一大沓報刊說：「小張，這是我搜集的一些適合你寫作風格的報刊，你看看哪些好，我可以幫你訂幾份。」我看著老闆，呆在那兒了。

她接著說：「20年前，我也愛好文學，經常寫點小散文投給報社，雖然從未發表過，但那種抒發情感的感覺挺好的。後來，忙上這些生意，我就放棄了。現在想想，挺可惜的，而且那種激情再也找不到了。所以，看見你有這樣的追求，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我後悔自己沒有堅持下來。小張，好好寫吧，趁著年輕。有什麼困難，就告訴我，我盡量幫你。」

「以後就把我看成你的姐姐，好嗎？」

我看到老闆臉上和悅的微笑，原來，滿臉橫肉的微笑也十分燦爛、動人。

我慌忙低頭看這摞報刊，眼前的字跡和圖像卻模糊得看不清楚了。